回老家过年
我们终其一生寻找的快乐,早在人生之初就有了。只不过,因大意和疏忽又弄丢了!现在的人们总把幸福解读为有——有房、有车、有钱……一生都为其奋斗;而真正的幸福,却是无——无病无灾、无忧无虑。有,其实都是给别人看的;而无,却是我们最想要的!
◎杨建英
今年的春节我是在老家农村过的。网上有段子说:“农村是富人眼里的天堂,是穷人眼里的荒凉,是诗人笔下的远方,是游子梦回的地方。”从当年背井离乡来新疆到如今,屈指算来有40个年头没在家乡过年了!当然,这期间也数度回乡探亲;但,回家过年非比寻常,所谓“有钱没钱回家过年”,作为中国人还是很看重这一点的。村庄如果是一棵树,过年的时候它最繁茂;村庄如果是一朵花,过年这几天一定是它盛开之时。这时,你几乎可以见到以往见不到的人、吃到平日里少有的美食、听到最动人的祝福语……一切美好都在那几天聚集,整个儿人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,“但愿长醉不复醒”!
正如那些歌中所唱的:“过去的时光难忘怀,难忘怀……”“小时候,哭着哭着就能笑了;长大后,笑着笑着就会哭了……”
过去时光的年到底是什么样呢?为啥让我如此留恋?我曾在一篇记述过年的文章中写道——
年是一种休眠动物,每年正月十五之后便沉沉睡去;历经春夏秋冬,临近第二年除夕又渐渐醒来。唤醒年的方式有很多种,是的,年是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唤醒的……尽管流行于京城的那首歌谣——“二十三,糖瓜粘;二十四,扫房日”等强化的是“新年倒计时”的各种行为操作。但,这首童谣唤醒了人们对新年的美好期盼,恰似一段标准的年声!
是的,唤醒儿童新年意识的是鞭炮声,唤醒老人新年意识的是祝福声以及家家户户排山倒海的剁馅声,唤醒杨白劳的是穆仁志催债的敲门声,唤醒我们村的则是流动商贩的叫卖声。
你就听吧!一进腊月,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类小商贩轮番登场——卖白菜、大葱、粉条、烟叶的,这些商贩格外狡黠!
卖粉条的“抽条”,自带锅灶,现抽现煮,查质验货,可买回家的往往与现场品尝的差异较大;卖烟叶的“插翎儿”,把好烟叶混到败叶之中;卖菜的“放哨子”,大车未到,先派一人单车独骑,象征性带些白菜进村叫卖且要价极高,遭一通辱骂后赶往下个村子。等大车到了,低于前售价格,村人顿觉捡了便宜,其实一点不便宜!
街面上,有卖豆腐丝、炸排叉的,卖切糕换大米的,买砂锅、卖炕席、剪窗花、卖“窜天猴”的(一种土鞭炮),还有卖胭脂的——极小的一个纸包,小心打开,里面一小撮儿泛着五彩光泽的细粉,油珠一般滑动,用水泄开,它会变成极浓艳的红水。手巧的农人把已经干硬的老南瓜把儿切下,用粗针雕刻出“喜”字,形成一枚印章,蘸上胭脂红,戳在出锅的馒头、年糕、豆包上。于是,一只只盖满红色印章的年糕、豆包,就是一封封通往新年的“通行证”“介绍信”“合格证”!
小时候,过年多好呀!除了老家,到哪里寻找这种温馨的感觉?而如今,过去的喜人景象没有了,街上冷冷清清、商贩无影无踪、鞭炮杳无踪迹、笑脸尴尬僵硬……过去,小孩子盼年、大人们怕年;现在,无论大人、小孩对年都很淡然!可能,物质条件的极大丰富使得每天都像过年,过年再不稀罕了,我感到极为失落!
对此,朋友们劝我:不要过于怀旧,而要高高兴兴向前看。大家认为,怀旧是一种“奢侈病”。这倒是真的,即便是拍电影,搭建一个过去的生活场景,都不知要花费几何?
其实,怀旧不是一种“奢侈病”,而是一种心灵需求、一种情感上的安妥与释放。对于无法适应日新月异的生活潮流、生活节奏、价值观念、人际关系的一代人来说,想起过去,青春时光单纯、真诚,人与人之间容易相处,当然会偏向怀旧。
怀旧也是对过去的一种感恩。在每个人的记忆里,都曾有过许多明亮的小灯笼,给过我们温暖、光明和幻想。少年的美丽乡愁,往往也会成为成年后的热情、信心和力量的源泉。所谓“最好的时光”,其实就是那种永不回返的幸福感。有时候,并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美好而让我们眷恋不休;而是倒过来,正因为它是永恒的失落,于是,我们只能用“怀念”来召唤它,它也因此变得更美好且让人难以忘怀!有怀念,才有感恩的心,才能更加热爱今天的幸福生活。
回老家过年,我本来是寻年怀旧的,却不想对生活有了新的看法。
我们终其一生寻找的快乐,早在人生之初就有了。只不过,因大意和疏忽又弄丢了!现在的人们总把幸福解读为有——有房、有车、有钱……一生都为其奋斗;而真正的幸福,却是无——无病无灾、无忧无虑。有,其实都是给别人看的;而无,却是我们最想要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