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两会热词看向“新”而行的中国路径

　　周城雄

　　■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涌现出的新词热词的本质，是以制度创新推动科技创新。通过瞪羚企业培育、耐心资本引导与智能技术突破，中国正探索一条不同于西方的创新路径——既强调市场活力，又突出政府统筹；既追求技术领先，又注重民生福祉。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及“瞪羚企业”“独角兽企业”“耐心资本”“具身智能”“智能机器人”等新词或热词，这些词汇不仅折射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方向，更揭示了科技革命与产业变革深度融合的深层逻辑。这些新词热词的背后，既是政策层面对未来经济增长动能的精准布局，也是中国在全球竞争中抢占科技制高点的战略选择。

　　[新词热词]中国经济发展的新方向

　　透过两会新词热词，可以看到创新驱动下的中国经济发展路径。

　　高成长企业与长期资本：创新生态的“双螺旋结构”。瞪羚企业与独角兽企业的梯度培育政策，构建了覆盖企业全生命周期的创新支持体系。瞪羚企业以年均收入增长率超过20%的爆发力跨越创业的“死亡谷”，独角兽企业则以10亿美元估值为门槛定义行业颠覆者。二者的共同点是：聚焦硬科技领域（如半导体、生物医药）、轻资产运营（研发投入占比高）、非线性增长。政府通过税收减免、专项基金、应用场景开放等政策工具，加速创新要素向这类企业集聚。

　　与追求短期套利的“快钱”不同，耐心资本推崇“十年磨一剑”的投资理念，其投资周期延长至7-10年、容忍阶段性亏损、注重技术壁垒而非财务指标。这种“高成长企业+长期资本”的共生关系，正在重构产业创新生态。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强调“加快形成同新质生产力更相适应的生产关系”，提出“发展耐心资本”，此次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“加快发展创业投资、壮大耐心资本”，这显然是对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的具体落实。去年9月召开的国务院常务会议，更是强调“要推动国资出资成为更有担当的长期资本、耐心资本，完善国有资金出资、考核、容错、退出相关政策措施”。

　　具身智能与智能机器人：人机协同的“生产力革命”。具身智能的突破标志着人工智能从“离身认知”走向“具身交互”，具身智能通过多模态感知（视觉、触觉、力觉融合）、自主决策（端到端神经网络）、物理操作（毫米级运动控制）三位一体，实现机器人在非结构化环境中的自适应能力。智能机器人是具身智能的具体载体，如工业场景中的协作机器人、家庭场景中的陪护机器人，其发展依赖于传感器、算法与机械工程的协同突破。二者的结合，标志着人工智能从“云端”走向“实体”，从工具属性升级为生产力伙伴。

　　智能机器人的产业化正在引发制造业的“链式变革”。比如，在比亚迪的西安工厂，搭载具身智能系统的协作机器人，通过与人类工人的实时交互，将混线生产换型时间从45分钟压缩至8分钟，实现了年产60万辆的柔性制造能力。而优必选公司的人形机器人，已能在汽车工厂完成车门装配、线束检测等复杂任务，其误差率低于0.05%，效率较人工提升了3倍。在服务机器人领域，相关政策正引导形成“硬件+软件+数据”的生态闭环，深圳率先建立机器人训练数据库，并开放港口、医院等测试场域，助力企业快速迭代产品。

　　[现实挑战]寻求制度创新的突围之道

　　耐心资本等长期资本越来越被重视，智能机器人和具身智能正在迅猛发展，但是，瞪羚企业与独角兽企业所需要的创新生态，目前还存在一些短板与隐忧。

　　首先，是企业融资的结构性矛盾。瞪羚企业与独角兽企业虽受政策青睐，但瞪羚企业在高速扩张期常面临资金链断裂风险，而银行信贷多偏好重资产企业，导致其更依赖政府补贴与国有资本。独角兽企业则因估值泡沫化引发市场一定担忧，2024年我国新增独角兽企业数量下降，即反映了资本审慎态度的增强。如何构建多元化的融资渠道，成为利好政策落地的关键。

　　其次，是技术伦理与产业安全的平衡。具身智能的普及也会带来数据隐私与算法歧视的某些风险。如家庭陪护机器人可能滥用用户行为数据，工业机器人若被植入恶意代码则威胁生产安全。此外，智能装备的核心零部件（如高端传感器）仍依赖进口，一旦国际供应链产生波动，可能引发产业断链风险。政府需在鼓励创新与规范治理间寻求平衡，完善数据安全立法与供应链备份体系。

　　第三，是耐心资本的培育需要制度保障。当前，我国创投基金的存续期多为5-7年，难以匹配硬科技项目10年以上的研发周期。多数地区的国有资本考核机制偏重短期效果，制约其对早期项目的支持力度。破解这些瓶颈，需改革资本考核标准，探索“投早、投小、投硬科技”的激励机制。

　　当前这场变革不仅关乎经济增长的数字刻度，更关乎重塑人与技术、资本与创新、政府与市场的创新生态的深层关系，未来需在三个方面进行重点突破：

　　资本市场改革。建立耐心资本评价体系，将ESG（企业环境、社会、治理绩效）指标权重提高，引导金融机构延长考核周期；推动养老金、险资等长期资金入市，试点“股债联动”融资工具；实施创新产品政府采购首购制度，建立风险补偿资金池。还可考虑设立“耐心资本交易所”，试点长周期企业上市标准，允许研发投入占比高的企业以“技术估值”上市，设置差异化退市机制，对符合条件的企业予以审核流程压缩。

　　强化产学研协同。推行“概念验证中心+中试基地”模式，缩短实验室到量产间的距离；建立“企业出题、院校答题”联合攻关机制；优化创新治理，设立跨部门技术伦理委员会，建立人工智能分级监管体系。对具身智能机器人依法实施“监管豁免期”，允许其在限定区域内进行道路测试、医疗辅助等应用探索。政府可以通过“数据沙盒”机制开放城市治理场景（如交通信号灯控制、电网负荷预测等），使相关企业能在安全环境中训练AI模型，这种“用场景换技术”的策略可以加速技术商业化进程。

　　人才供给体系。推动“新工科”教育改革，围绕集成电路、计算与智能、生物医学工程、智能机器人与先进制造等领域的攻关和人才急需，在知名理工类高校设立创新学院，构建机械电子、认知科学、材料工程的跨学科培养体系。

　　[未来图景]向“新”而行的中国路径

　　展望未来，我们的经济发展正展现出诸多新路径新图景。创新生态的“雨林式”生长。未来的创新体系将呈现多元共生特征，瞪羚企业如“灌木”般快速覆盖细分市场，独角兽企业如“乔木”般主导产业变革，耐心资本如“养分”般滋养底层技术，具身智能则如“藤蔓”般连接各要素。深圳等领先城市已率先布局，通过人工智能先锋城市整合瞪羚、独角兽与智能机器人产业链，从而形成区域协同效应。

　　人机协同的“泛在智能”社会。具身智能将重塑人类生产生活方式。在制造领域，智能机器人可承担高危工序，提升良品率；在服务领域，养老机器人可缓解护理人力短缺，助力“银发经济”发展。随着6G网络普及，人机交互将实现从“万物互联”向“万物智联”的跃升。

　　全球竞争中的“中国范式”。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涌现出的新词热词的本质，是以制度创新推动科技创新。通过瞪羚企业培育、耐心资本引导与智能技术突破，中国正探索一条不同于西方的创新路径——既强调市场活力，又突出政府统筹；既追求技术领先，又注重民生福祉。这种“有为政府+有效市场”的模式，或将成为新兴经济体突破技术封锁的参考样板。

　　新概念的真正落地需克服融资瓶颈、技术风险与机制惯性等多重障碍，唯有通过深化改革、完善生态、强化协同，才能将“新词热词”转化为“新势能”，为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注入持久动力。

　　作者：周城雄系中国科学院科技战略咨询研究院研究员、中国科学院战略问题咨询研究中心副主任

　　（据《中国青年报》）